消息传回飞鸟京。
    昔日庄严肃穆的宫殿楼阁,此刻瀰漫著末日將至的悲凉。
    推古天皇、圣德太子、权倾朝野的苏我马子,以及所有聚集在朝廷的公卿贵族,都明白他们已经失去了任何谈判或抵抗的资本。
    数日后,天道盟大军兵临飞鸟京外,將这座都城及其周边的所有出口牢牢封锁。
    玄黑色的军阵在城外展开,旗帜鲜明,刀枪如林,无声地散发著令人窒息的压迫感。城內的守军早已士气崩溃,毫无战意。
    在绝对武力的威慑下,倭国朝廷连最后一丝负嵎顽抗的勇气也消失了。推古天皇在苏我马子等人的劝说下,最终选择了开城投降。
    城门打开,以圣德太子和苏我马子为首的倭国高层,身著象徵最高等级的正装朝服,手捧象徵皇权的三神器的仿製品以及户籍图册,徒步走出城门,向著天道盟的中军大旗方向,匍匐跪地,行最隆重的臣服之礼。
    单美仙与单婉晶在精锐护卫的簇拥下,接受了倭国朝廷的投降。整个过程,没有衝突,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深入骨髓的屈辱,瀰漫在飞鸟京外的空气中。
    然而,投降並不意味著宽恕。
    在完全控制飞鸟京及周边区域,解除所有残余武装,並將倭国皇室、苏我氏等主要豪族核心成员全部软禁控制后,单美仙以征夷都督的名义,发布了由襄阳盟主府直接擬定、以飞鸽传书跨海送达的最终裁决。
    天道盟並未沿用中原对待投降势力的常例——册封、羈縻、保留其部分权力和地位。针对倭国,易华伟下达了截然不同的命令:根除。
    理由直白而强硬:“蕞尔小邦,不思慕化,反生覬覦上朝之心,阴蓄异志,窥探神器,其行可诛,其心当灭!”
    在飞鸟京原皇宫前的广场临时搭建起了审判台上。单美仙、单婉晶坐镇,由隨军的文官书记官宣读罪状,並由通晓倭语的人员大声翻译,確保在场所有被强制观礼的倭国中下层官吏、僧侣、部分豪族代表都能听清。
    审判持续了数日。
    推古天皇被指“纵容属下,心怀叵测,失藩臣之礼”,剥夺其天皇尊號,废为庶人。
    圣德太子被指“妄改制度,僭越礼法,其改革多有模仿上朝而悖逆之处,包藏祸心”,定为祸首之一。
    苏我马子及其核心族裔,被指“把持朝政,跋扈专权,屡次遣使窥探中原机密,输送利益,意图不轨”。
    所有在倭国朝廷中担任要职,与之前“遣隋使”、“潜藏间谍”活动有牵连,或是在抵抗天道盟战爭中负有主要责任的公卿、豪族家主、高级將领,共计三百七十七人,被逐一宣判。
    判决结果——斩立决,夷三族。
    没有流放,没有囚禁,只有最彻底的肉体消灭,以及对其家族势力的连根拔起。
    行刑之日,飞鸟京外一处开阔地,成为了巨大的刑场。数百名昔日高高在上的倭国贵族被反绑双手,强行按跪在地。他们穿著破烂的囚服,神情麻木,或痛哭流涕,或喃喃自语,或目光呆滯,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威仪。
    隨著单美仙一声令下,鬼头刀一次次挥落,人头滚滚,鲜血染红了大地。
    推古天皇(废后)与圣德太子等人,被单独押解至海边一处悬崖。按照易华伟特意指示的方式,將他们装入囚笼,沉入波涛汹涌的大海,谓之“海葬”,象徵其野心与罪孽,永沉深渊。
    这场规模空前的清洗,不仅仅是为了报復,更是为了从根源上摧毁倭国旧有的统治结构和潜在的反抗核心。经此一役,倭国数百年来形成的贵族政治体系被彻底粉碎,所有具备號召力和影响力的上层人物几乎被一扫而空。
    在完成血腥的政治清算的同时,天道盟对瀛洲的改造与利用计划,也迅速全面展开。其核心目標,就是將这片新征服的土地,建设成为天道盟未来爭霸天下的庞大后勤基地与资源宝库。
    单美仙被正式任命为“镇瀛都督”,总揽瀛洲一切军政大权。单婉晶则作为副手,负责军事清剿、弹压和地方治安。
    天道盟並未向瀛洲大规模移民,而是採取了“以夷制夷,重点控制”的策略。彻底废除倭国原有的“国造”、“县主”等地方豪族自治体系,將整个瀛洲划分为若干都督府直辖的“县”,由天道盟直接派遣流官(多为隨军文官或从中原调来的低级官吏)进行管理。这些县令的首要任务,便是编户齐民,建立保甲制度,將控制力深入到每一个村落。
    强制推行汉文汉语为官方语言文字,所有官方文书、律法、教育必须使用汉文。设立“教化院”,招募愿意合作的倭国僧侣(佛教此时在倭国已有相当基础)和识字的归化倭人,向他们传授经过刪减和修改的儒家经典与忠於天道盟的思想,再由他们向下层民眾传播。
    另外,从归化的倭人中选拔通晓汉文、熟悉律令、具有一定算学能力的人才,充任基层吏员,给予他们远高於普通倭人的待遇和地位,以此分化瓦解潜在反抗意识,並建立一套依附於天道盟统治的新利益阶层。
    金银矿的全面开发正是易华伟决心拿下瀛洲的关键原因之一。
    东溟派早已在倭国秘密勘探和开採金银矿多年,对此地丰富的贵金属储量了如指掌,如今,这些矿藏从暗转明。
    单美仙一纸令下,以州县为单位,强行徵发倭国青壮劳力编成“矿工营”,由天道盟工兵和监工管理,投入到各大已知的金银矿山(如佐渡金山、石见银山等,此时虽未达后世鼎盛,但已有相当储量露头或小规模开採)。
    鲁妙子根据易华伟提供的思路,改进了採矿、排水和冶炼技术。虽然还达不到现代水平,但相比原有的方法,效率已大大提高。大量使用水力、畜力进行矿石粉碎和排水,並建立了集中的冶炼工坊。
    矿区实行军事化管理,出入严格检查,防止金银流失。开採出的矿石就地初步冶炼,铸成统一规格的金锭、银锭,然后由重兵护卫,源源不断地运往沿海港口,再通过舰队运回襄阳。这些贵金属,將成为天道盟未来庞大的军费开支、官员俸禄、工程建设以及货幣发行的保障。
    为了后续的移民计划,在易华伟的指示下,为东瀛引入了中原先进的曲辕犁、灌溉水车等农具和技术,鼓励(在某些地区是强制)开垦荒地,种植水稻、桑麻等作物,目標是实现瀛洲粮食的基本自给,並能为前线或本土提供部分补给。
    除此之外,天道盟还对倭国的冶铁、製盐、造船等手工业进行官方垄断或严格管制,特別是造船业。
    所有具备一定规模的船坞和工匠都被集中起来,在天道盟的监督下,为舰队建造和维护船只,或改建商船用於运输。
    对博多湾、难波津等几个条件优良的港口进行了扩建和加固,修建永固性的码头、仓库、兵营和防御工事,使其成为天道盟海军在东海的前进基地和跨海运输的中转站。並在这些港口常驻一定数量的水师舰船和陆军部队,確保对瀛洲的绝对军事控制和海上通道的安全。
    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,单美仙保留三万远征军中的两万常驻瀛洲,分为若干卫戍区,驻守关键城池、港口和矿区。定期进行扫荡式巡逻,清剿可能藏匿於山林中的残敌或土匪,確保地方安定。同时,从归降的倭人中挑选青壮,编练“协从军”,由天道盟军官担任中高层指挥官,负责辅助驻防、维持治安等次要任务,其待遇与本土军队有显著差距,以此作为消耗品和维稳工具。
    在单美仙雷厉风行的治理下,瀛洲这片刚刚经歷血与火洗礼的土地,被迅速整合进天道盟的战爭机器之中。无数的金银被抽取,通过海船输往大陆;基层社会结构被强行重塑,旧有的记忆和认同被有计划地淡化、覆盖。
    当北方群雄还在为中原一城一地的得失而绞尽脑汁时,天道盟已经將目光投向了更广阔的海洋。征服瀛洲,不仅获得了重要的贵金属资源,更获得了一个稳定的东方侧翼和强大的海军前进基地。
    ………………
    公元620年,冬。
    凛冽的北风自广袤无垠的蒙古高原呼啸而下,毫无阻碍地席捲过这片古老土地。
    风掠过枯黄的草尖,发出呜呜的嘶鸣,捲起地表的浮雪和沙尘,將天地间搅得一片灰濛混沌。天空是那种铅灰色的、压得很低的穹窿,吝嗇地透下些许惨澹的光线,却带不来丝毫暖意。
    这里曾经是北魏六镇之一,拱卫平城的北方锁钥——怀荒镇的故地。
    如今站在这里举目四望,所能感受到的,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荒凉与破败,一种被时间和战乱反覆蹂躪后,留下的近乎死寂的沉淀。
    那道曾经绵延雄峙的土垣,如今更像是一道匍匐在大地上的丑陋伤疤。墙体早已不復当年的高大笔直,在数百年的风雨侵蚀、人为破坏以及后来缺乏维护的岁月里,它变得低矮、残破、支离破碎。
    巨大的豁口隨处可见,如同被巨兽啃噬过,坍塌的土块堆积在墙根,与荒草冻土混杂在一起,难分彼此。墙体表面布满沟壑纵横的雨裂风蚀痕跡,裸露的夯土层在冻融作用下不断剥落。
    沿著残垣断壁行走,偶尔能看到一些更高大的墩台或烽燧的基座。如同巨大的坟塋,孤零零地矗立在荒原上。
    原本用於燃放烽火、瞭望敌情的顶部平台早已坍塌,只剩下几堵兀自挺立的、布满裂缝的残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。
    攀上这些基座,视野豁然开朗,但也更加深刻地感受到这片土地的荒芜。昔日的校场、营房、仓廩区域,如今只剩下些许高出地面的土埂和散落各处的砖石瓦砾。
    一些规模较小的戍垒和哨所几乎被夷为平地,若非当地人的指点或对地图的熟稔,很难再辨识出它们確切的位置。只有那些偶尔从冻土中翻捡出来的、锈跡斑斑的箭鏃、断折的矛头,或者印有模糊北魏年號的残破砖块,还在无声地诉说著这里曾经流淌过的热血与承载过的使命。
    北齐天保年间,高洋皇帝下令废弃六镇,將民眾內迁,这道命令彻底终结了怀荒作为军事重镇的命运。自那以后,再没有系统的修缮,只有无情的遗忘和自然的消磨。这些曾经的钢铁壁垒,如今成了狐狸、野鼠的巢穴,成了过往旅人暂时躲避风雪的棲身之所,也成了这片土地沧桑巨变最沉默的见证。
    怀荒地处中原农耕文明与北方草原文明的交错带。在北魏全盛时期,依託军镇体系和屯田政策,这里曾经是“桑麻蔚然,稼穡连阡”的富庶边陲。然而,如今的景象已是天翻地覆。
    大规模的、整齐的农田早已消失不见。放眼望去,是无边无际的荒原。只有靠近那些零散村落的地方,才能看到一些被粗糙石埂勉强划分出来的、小块小块的“田”,里面残留著去岁未曾收割乾净的、低矮的黍秆或耐寒牧草的根茬。这些土地贫瘠,耕作方式原始,產出极其有限,仅仅是维持著村落里那点人口不至於完全饿死的水平。
    农业的凋敝使得畜牧业重新成为了这片土地的主导生產方式。可以看到一些零散的羊群和瘦骨嶙峋的牛马,在枯草地上艰难地寻觅著一切可以果腹的草根和苔蘚。
    牧人穿著厚重的、脏污不堪的老羊皮袄,脸上包裹著防风的粗布,蜷缩在马背上或蹲在背风的土坡后,眼神麻木而警惕。他们並非纯粹的草原游牧民族,大多是被迫放弃农耕、转而依赖牧养的原住民后裔,或是前来依附的零星牧民。他们的牲畜规模很小,抗风险能力极差,一场白灾(雪灾)就可能导致灭顶之灾。
    气候似乎也在加剧著这种变迁。相较於北魏时期,此地的冬天显得更加漫长和酷寒。冻土深达数尺,河流冰封,缺乏有效的水利设施,使得农业恢復的希望愈发渺茫。土地,仿佛正在以一种倔强而冷酷的方式,褪去农耕的痕跡,回归其游牧的本色。
    与北魏时期数万军民的繁盛相比,如今怀荒故地的人口可谓稀若晨星。偶尔能看到一些低矮的、仿佛隨时会被风雪掩埋的村落。
    这些村落毫无规划可言,十几户、几十户人家杂乱地聚集在一起。房屋多是就地取材,用土坯垒砌,或者乾脆就是半地穴式的“地窝子”,顶上覆以茅草和泥土,低矮而阴暗。烟囱里冒出的炊烟稀薄而无力,很快就被寒风吹散。村落周围用粗糙的木柵栏或坍塌的土墙象徵性地围一下,更多的是一种心理安慰,根本无法抵御任何像样的攻击。
    居住在这里的人,成分极其复杂。数量最多的是“六镇后裔”。他们的祖先曾是北魏最精锐的边防军,但经过孝文帝南迁、六镇之乱、北齐废弃等一系列变故,他们早已失去了昔日的荣耀和地位。
    留在这片故土上的,多是当年未能或不愿南迁的底层军户和他们的子孙。数百年的隔绝与混居,使他们高度“胡化”。他们说著一种掺杂了大量突厥、鲜卑词汇的、口音古怪的汉话,生活习惯上游牧与农耕混杂。男人大多精通骑射,性格彪悍而隱忍,对南方的朝廷(无论是过去的北魏、北齐,还是现在的竇建德)缺乏认同感,生存是他们唯一信奉的法则。
    此外,还有来自草原的游牧人口。一些小的突厥別部、或者契丹、奚人的帐落,会季节性地在这片缓衝地带游牧。他们与本地居民既有摩擦,也有交易,关係微妙。还有一些则是在中原歷次战乱中逃难至此的流民,他们如同无根的浮萍,挣扎求存,是这片土地上最弱势的群体。
    这些混杂的居民,共同构成了怀荒故地独特的社会面貌。他们缺乏统一的认同,內部时有爭斗,为了有限的水源、草场、乃至一口粮食,都可能爆发流血的衝突。
    竇建德的大夏名义上管辖这里,但乐寿的政令对此地的影响微乎其微,仅限於偶尔的象徵性徵税和名义上的羈縻。真正的秩序,由实力和生存本能决定。
    正因为这种权力真空和地理位置的敏感性,怀荒故地成为了一个危险的“军事通行区”而非过去的“军事防御区”。
    小股的突厥游骑会像幽灵一样,不时出现在地平线上。他们人数不多,但装备精良,骑术高超,来去如风。可能是前来侦察南方虚实的哨探,也可能是进行季节性掠夺的马贼。他们的出现,意味著杀戮、抢劫和掳掠。当地的村落和零散牧民对他们既恐惧,有时又不得不进行一些隱秘的交易,用情报或有限的物资换取暂时的安全或些许生活必需品。
    同样,南方势力(主要是竇建德方面)的使者或小规模部队,也可能秘密穿越此地,前往草原与突厥进行某种联络或谈判。这片荒原,成了各方势力暗中角力、传递信息的灰色通道。
    除此之外,本地也滋生著一些纯粹的匪帮流寇。他们由活不下去的逃亡士卒、破產牧民、地痞无赖组成,或啸聚山林,或藏匿於某处废墟之中,打劫过往的商旅(主要是些敢於冒险、走私盐铁等违禁品的亡命徒),或者袭击防卫能力更弱的村落。
    行走在这片土地上,除了要对抗严酷的自然环境,更要时刻提防来自各方的不明危险。
    在这里,信任是一种奢侈品,刀箭和坐骑才是活下去的保障。(本章完)